2015年4月29日 星期三

恒河大手印 (第四講) 元音老人 著

恒河大手印
(第四講)

元音老人 著

第四講

我們雖然在講密宗大手印,但是我們不分宗派,禪、淨、密合在一塊講。其實大手印和禪宗是一鼻孔出氣,是直指心性,叫人當下成佛,不要大家走冤枉路的圓頓法門。但是講了幾次之後,大家對「色」和「空」還不十分理解。上次有人問我,這「空」是不是離開色之外的空?比如現在有房子,有這麼多男女老少相聚一堂,是不是離開房子、離開男女老少,沒有相了,才是「空」呢?不是的,他不理解色空之義啊!因此,我們有必要把色和空的義理弄懂,理解大手印宗旨,修行起來才比較順利,否則不免要走冤枉路。

那麼究竟什麼是色、什麼是空呢?

我曾舉過秦跋陀禪師問生公法師的公案,今天不妨拈來再講一講。生公法師當時名震全國,享有「生公說法,頑石點頭」的盛譽。秦跋陀來看生公,問他:「大師,你年紀這麼大了還講經,講的什麼經啊?」生公說:「我講《般若經》」。我們知道《大般若經》六百卷,是專門講色與空的,它的縮本是《金剛經》,《金剛經》的縮本是《心經》。《心經》講「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,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,就是講色空之義。

秦跋陀禪師問:「哦!那麼請問什麼叫色呢?」(色是什麼東西?)生公答:「眾微聚集叫色」。眾微就是《金剛經》裏佛問須菩提時所說的「三千大千世界所有微塵」,這個大世界都是微塵聚集而成的。現在我們看到的房子等也是微塵聚集的。為什麼呢?磚瓦、木料、鋼筋、水泥都是微塵。磚瓦不就是泥土嗎?用泥做成坯子,放到窯裏去燒製成。木頭呢?是大樹。大樹是什麼地方來的呢?大樹是樹種子從泥土裏面吸取養份,日光照曬,慢慢長大,聚起來的。都是合起來的,眾微相聚的。並不是「某某樣的東西」本身就有的,本來都沒有自體,都是「眾微聚集」的。

秦跋陀禪師又問:「那麼,什麼叫空呢?」生公答:「眾微無自性叫空。」即微塵本身是沒有的,是別的東西合成的。現在科學家說,一切物質都是由化學元素合成的(比如水就是由氧、氫兩種元素合成的),化學元素是由原子組成的,原子是由原子核和電子組成的,原子核和電子是由更微小的基本粒子合成的。基本粒子也不「基本」,它是由更微細的東西合成的,一直分析到「波粒二像性」——既像波,又像粒子;既不是波,又不是粒子。其實佛經裏早就說過「鄰虛塵」——鄰近虛空的微塵。說到這裏大家可能這樣理解:沒有合成東西之前,什麼都沒有就是空,即「眾微聚集是色,眾微未聚是空」。其實佛教裏講的「空」並不是這個意思。生公不說「眾微聚集是色,眾微未聚是空」,他說得很好:「眾微無自性是空」。眾微也沒有本體——無自性。色就是空,空就是色,不是「空無所有」的空。「空無所有」的空就是「斷滅空」啊。生公所說的「空」是自性空,就是我們的本性。一切色相都是我們的本性顯現的。我們的本性就是佛性,就是一切色相的根本。

為什麼叫「佛性」,不叫「法性」,這裏邊有什麼區別呢?

法性是諸法的根本。所有的事事物物,包括我們的思想,都叫法。在佛經裏,法所包括的範圍很廣、很廣。所有的東西、事事物物乃至我們的思想都是我們的靈明真性所產生的,都是我們的靈明真性所顯現的妙用。我們的靈明真性是諸法的根本,所以叫「法性」。

佛性是成佛的根本。我們把妄想除光、無明斷盡,恢復本來面目,我們這個靈明真性的妙用就具足了。三身四智都具足了,那就是成佛了,不是另外有一個佛可成。我們的靈明真性是成佛的根本,所以叫「佛性」。佛性、法性都是指「一真法界」,就是我們的靈明真性。所以這個靈明真性是諸佛之本、萬法之源。

「色」就是「空」,一切色都是我們的靈明真心所顯現的,一切色相就是我們的靈明真心,靈明真心就是一切色相。而不是離開一切色相來找空,那是空無所有的空,那就不對了。所以,生公說「眾微聚集是色,眾微無自性是空」而不說「眾微未聚是空」。

這時,秦跋陀進一步問他:「眾微未聚時如何呢?」因為生公說眾微聚集是色,這是色嗎?他沒說到根本去。其實這色就是我們的自性,因為沒有自性是無能顯色的。生公說「眾微聚集是色」。那麼眾微未聚呢?還未聚集的時候是什麼東西呢?生公罔措——生公到這裏就答不出來了。可見,生公對色空之義未能究竟。其實這句話要答他也便當得很,問眾微未聚時如何?答他午夜日正紅!午夜就是夜裏的三更天。三更天的夜裏太陽正通紅地照著——午夜日正紅。還有另一種答法,比如《楞嚴經》裏就有現成的:「性色真空」。性色就是我們真心之色,是妙有真空,這個真空就不是頑空。「性色」,性有色嗎?恐怕說錯了吧?我們知道顯教說:我們這「妙有真心」——佛性,是絲毫的相都沒有的——無相。但是,密教講有微細之相,有精微之色。就像我們說「四空天」(無色界)一點色相都沒有也不對,精微之色還是有的。所以,密教和顯教講的稍微有點差別。但這色不是粗的,而是精細、微細、極微細之色。「性色真空」,為什麼真空呢?它盡虛空遍法界,到處都是。所以,虛空就是它,它就是虛空,不是兩回事。

生公沒有真正理解色空義,但他說「眾微聚集叫色,眾微無自性叫空」,比我們所理解的「離開色相而空」更進一步了。他不說空無所有,他說眾微沒有自性,就像房子沒有自體,本身並沒有,是鋼筋、水泥、磚瓦和合成功的;沙發椅,本身也沒有,是由彈簧、木板、皮革等,配合成功的。任何事物本身都沒有本體,所以,無自性叫空,不是無相叫空。有人說空就不應該有相,有相就不是空。那是會錯意了,我們說的空,是「妙有真空」。就是說,一切色相都是我們自性所顯現,若沒有這個性(就是若沒有我們這個靈明真心),就不會有山河大地、日月星辰、男女老少了;今天之所以有,就是這個靈明真心所顯現的。

為什麼要講這個道理啊?目的是讓大家明白這個色相本來就是我們的真心。不要離開相去找真心,離相找真心,是找不到的。之所以說佛性妙用無邊,是因為它所顯的相是千差萬別、妙用無邊的。認識了這個真理之後,就不取相不著相,任它一切相現前而無礙,就易於見到真心,圓證佛果了。若不知道心在何處,修行就沒有著落處。比如你念佛,不知道佛號的落處,念「阿彌陀佛、阿彌陀佛……」,是求心外的佛,就是求離娑婆世界十萬億佛土之外的極樂淨土的佛,而不曉得你的心就是佛,佛就是你的心。佛不在別處,就在你心頭,不必到別處去求。所以,秦跋陀問生公色空義,生公的答法不對。

秦跋陀禪師又進一步問生公:「除此《般若經》之外,您還講什麼經呢?」生公答:「還講《涅槃經》。」秦問:「請問涅槃之義是什麼呢?」公答:「涅者不生,槃者不滅。」秦問:「不生不滅是涅槃嗎?」公答:「是的!」秦曰:「這是佛的果上涅槃。什麼地方是因上的涅槃呢?」公答不出來,公問道:「涅槃還有二義嗎?」涅槃都是一樣的嘛,還有二義嗎?秦跋陀見生公不領會意思,就拿起如意問生公道:「你見麼?」公答:「見。」秦問:「你見什麼?」公答:「我見禪師手上拿著如意」。秦跋陀把如意「啪」地丟到地上,問:「你還見嗎?」公答:「見。」秦問:「見什麼?」公答:「見禪師手中如意墮地。」秦跋陀哈哈一笑:「觀公見解,未出常流,何得名喧宇宙?」意即你的見解不出常流,如普通人一樣著在相上,跟著我手中的東西轉。(此時元音上師拿起一本書,問:這是什麼東西?眾答:書、佛經。師笑道:噢!著在上面了,哈哈!)嗯,把這東西摜在地下,還跟著境界轉。你不知道色就是空,空就是色。為什麼名氣還這麼大啊?這真冤哉枉也!掉頭就走。

生公的弟子很多,他們迷惑了:哎呀,這是什麼緣故啊?難道我師父講錯了?於是追上去問秦跋陀:「法師,法師,你怎麼解釋這色和空啊?」秦跋陀答曰:「你師父講的也不能說是錯的,只是他不會因中的色空義,只會果上的色空義。」弟子問:「如何是因中色空?」秦跋陀禪師說:「一微空故眾微空,眾微空故一微空;一微空中無眾微,眾微空中無一微。」一微空,一個微塵根本是空,沒有自體,就是無自性。一個微塵空,其他的微塵當然也是空的了。依次類推,眾微都空。眾微空故一微空——眾微都是空的,就是一切微塵都空,那麼一個微塵也是空的了。一微空故無眾微——連一個微塵都是空的,還有什麼眾微呢?眾微空故無一微——既然眾微都空,還能找得到一個微塵嗎?他所講的「眾微空,一微空;一微空,眾微空」是說一切事物統統不可得。

一切色相都是我們真心的妙用,所以要明白這個色空之義,我們能真正明白了,就在境界上見性,不須離開境界見性。如指樹問:這是什麼?說是樹,著在上面了;說不是樹,又違背、離境了。這到底是什麼呀?換句話講:「難瞞和尚」,一句話二面不著而顯示這不能瞞的靈知就脫卸掉了。禪宗用的是脫卸法,不被彼色境捆住。他問你,就是看你是著有還是著空。你兩面都不著,一句話就脫卸了。但又不能說「我不是空,也不是有」,那還是說道理,還是不行。須說一句字面上不著空有,而暗含空有的妙語,方合道妙。要證到這種境界,須時時刻刻觀照,明白一切相都是自性所顯現,不著相,也不離相。這即是宗下所謂的「不即不離」,明乎此,方能妙用圓融。世間法也不離事理,所謂事因理成——依空理做成功事;理因事顯——事成功了,才把理顯出來。無理不能成事,無事不能顯理,故謂理事圓融。

理是什麼東西呢?舉一個例子:科學家設計一個東西,要把它造出來,就要先列出公式,算好資料,這公式、資料就是理。依照公式、資料去施工,就把這個東西做成了。比如我們造房子,造幾層,要什麼式樣,先畫出圖紙,再算出需要多少鋼筋、多少水泥、多少材料等。然後,工人照這個圖紙去施工,房子就造成功了。造得好,就證明這個圖紙是對的,就是這個理正確;造得不好,就是這個圖紙錯了,理不正確。所以,事因理成,理因事顯。

理事不可分,事就是理,理就是事。我們要明白這個道理,時時在境界上鍛煉自己,磨練我們的真心。所以要明白色空之義,千萬不要把空解釋為空無所有的空。這空是妙有真空,就是我們的妙心、真心。真心在什麼地方?就在事相上,不離事相,但是著在事相上也不對,著在事相上就是執著事,那也錯了。我們禪宗有兩句話,「鬱鬱黃花無非般若,青青翠竹儘是法身。」大珠和尚講:青青翠竹若是法身,那麼人吃筍子就是吃法身了!竹子是筍子長成的,我們把筍子拿來炒著吃,豈不是把法身吃掉了麼?所以說著在法身、著在事相上都不對。離開事相呢?離開事相落空了也錯。所以,要不即不離,要透過事相見性,事事不住著。所以《金剛經》說:「應無所住,而生其心」,不要著在上面,妙用真心時時現前。生者,就是顯現,即你的妙有真心就現前了。所以,我們要時時刻刻無住,要磨練這個無住真心。

我們修法,不管是修淨土宗,還是禪宗、密宗都要這樣做功夫。比如說我們念佛,要不要修觀呢?觀是什麼?觀就是禪觀,就是修定啊!你念佛名號,要心念耳聞,靜靜地傾聽念佛聲,才能攝心入定,這叫念佛觀。念佛不是唱山歌,更不可一邊「阿彌陀佛、阿彌陀佛」,一邊跟別人講話,那不行!必須修「念佛觀」,觀就是修禪啊!禪有很多種,有凡夫禪、小乘禪、大乘禪、最上乘禪,還有外道禪。所謂凡夫禪、小乘禪者,就是心有異計。什麼叫異計?就是心有差別。誤認心和法不是一個路子,空和色不是一個東西,著在相上求色身健康,或是以為心法不是色法,色法不是心法,以偏空之理修禪等等,都是異計。外道禪呢?也是心帶異計,它不是落空——偏於斷滅,即是著有——著在「陽神、神我」上。以上都不是真正的禪道。我們修禪須先明正因,擺正知見,爾後擇一與自己根性相契的正法來修習,才不致步入歧途。

為了使大家更明瞭起見,再將外道禪、小乘禪、大乘禪等複講一下。欣慕佛道,厭離娑婆,這叫「欣厭之心」。在淨土宗講來,這是很好的,要一句彌陀,欣厭具足,就是希望到西方極樂世界去,脫離這個娑婆世界。這「欣厭具足」在修禪上說來,凡有欣上厭下之心就是凡夫禪,沒有入聖,還是凡夫境界。外道也是欣上厭下,他要成仙,要離開這個凡夫世界。他不明白仙就是凡夫,凡夫就是仙;佛就是凡夫,凡夫就是佛,本自一體,所以欣上厭下,往心外去求,不知道自性是真的,是故名外道。

悟我空偏真之理而修者,就是小乘禪。他已經曉得身心是四大五蘊合成的,身體就是地水火風。心就是思想,思想就是心,心就是受想行識,與這四大組成的色身合起來稱為五蘊。四大五蘊合成的東西,小乘禪人曉得是假的,是不真實的。不像我們凡夫,執著這個身體,認身體是我,要保護它,要穿得好、吃得好、住得好,樣樣都要好,就造業受報。小乘聖人知道四大五蘊是假的,他曉得這個「人我」(就是身體)是空而不實的。但是他偏空了。他偏什麼空呢?他說:我出了六道輪迴之後,就住在界外淨土(就是這欲界、色界、無色界之外的淨土),安住這裏不動了。執著這地水火風四大種性為我,「法執」未了,還不知道、不理解一切假相都是我們真心所顯現的妙用。所以叫做雖悟「我空」,但是「偏真」,偏於這個真實不虛的真心,不曉得「假就是真,真就是假;全假即真,全真即假」。

沒有假,哪有真?沒有真,哪有假?所以,假就是真,真就是假。你在這裏分真分假,還是妄心,有分別啊!如西方極樂世界,大家認為西方極樂世界是真,娑婆世界是假,所以要厭離娑婆,欣往極樂。這是真假之分。

其實西方極樂世界是真,我們娑婆世界也是真,為什麼呢?因為西方極樂世界是阿彌陀佛和諸上善人佛性所顯現,所以是淨土,是清淨心所顯現;我們這個娑婆世界是眾生業障心所顯現,所以是五濁惡世。但是業障心——阿賴耶識是什麼呢?是我們的佛性、是我們的真心。因為,這第八識——阿賴耶識就是真心,不是真心哪里來阿賴耶識呢?之所以稱為阿賴耶識者,就是它由生滅、不生滅混合到一塊的緣故,把這生滅部分去掉,那就是清淨體了。是故阿賴耶識不離清淨體,它雖然是污染體,可也是真心啊!

真心是怎麼樣子的呢?它是不動的,清淨時如此,污染時亦如此。好像我們睡著作夢一樣,一下子受驚嚇了,一下子歡喜了,一會兒做皇帝,一會做乞丐了,而我們的身體未離開床,還是躺著不動。我們的真心它是不動的,它是不生不滅,不來不去,不動不靜、不垢不淨的,它從未動過。一切都是它所顯現,離開它什麼都沒有。所以,你說真,娑婆世界也真;你說假,西方世界也假。

為什麼?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啊!不能著相。相是什麼?相都是真心的影子,鏡中顯現的影子,莫將影子當鏡子啊!我們只是不要真心中的影子、影像而已,何必認取真呢?所以,說真說假都是我們的妄心分別,它是「非真非假,亦真亦假,即真即假」,你把分別心拿掉就行了。二乘聖人不明白這個真理,認為有真的,他證聖了是真,六道輪迴的凡夫都是假。所以,這還不是最上乘禪,這是二乘禪。

悟我法二空所顯真理而修者,是大乘禪。我們講了凡夫禪、外道禪、小乘禪,到大乘禪就已經醒悟了,我也不可得,法也不可得。剛才講了,小乘聖人羅漢、辟支佛,只悟人我空,法我不空。法我就是人我之外有四大種性為我,人我之外還有法身可修,有佛法可得,有涅槃可證,有生死可了,法還是有。所以,法我不空。那麼,進一步到人我也沒有,法我也沒有,一切一切都是我的妙用真心所顯現,而妙有真心就是性空,都不可得。但是,悟到了人我、法我都空的道理,還不究竟,還不是最好。

最好是什麼呢?最好就是我們現在所講的:假如頓悟自性本來清淨,別無煩惱,無漏智性,本來具足,此心是佛,諦信無疑,就更進一步了,這是最上乘禪。就是說假如我們領會到:自己的心本來是清淨無染的,本來是沒有煩惱,無漏智性本來具足(有漏——有思想、有造作的有為法。無漏——就是一切造作都沒有,法爾如是,一切煩惱都沒有,大智慧本來具足),此心就是佛,和佛沒有分別。這才是最好。

既然我們就是佛,和佛無別,為什麼我們卻不知道呢?既然心本來清淨,本來沒煩惱,為什麼我們現有這麼多煩惱,一點也不清淨呢?這是什麼緣故呢?這就是無明做怪之故啊!由於無明之故,我們妄想分別,迷於外境而不自覺,跟著境界跑,隨著妄念流。我們所以造業受報,六道輪迴,無有了期,其原因就在於迷而不覺,所以,我不厭其詳地來闡明真理使大家開悟。

一切眾生都具足這個妙有真心,釋迦佛在臘月初八夜睹明星悟道時說:「奇哉,奇哉,大地一切眾生,皆具如來智慧德相。」為什麼不自覺呢?就因為妄念顛倒,執著煩惱而不自知。所以,我們講經就是指示迷津,說明我們本來具足的妙明真心。佛性不在別處,就在我們面門上放光。怎麼放光啊?看見東西的是誰?聽見聲音的是誰?鼻子聞到香臭的是誰?舌頭說話的是誰?知道酸甜苦辣的是誰?接觸外境的是誰?走路的是誰?做工作是誰呀?這都是我們自性放光的妙用,要認識它啊!假如我們當下悟道,就是頓悟。我們的心本來就是如此清淨,本來一點煩惱也沒有,本來具足如來智慧。這個心就是佛啊!不要到外面求佛了。明白了這個道理,依此而修者是最上乘禪。

不明白這個道理,盲修瞎練,走彎路,兜圈子,兜來兜去,出不去。所以,因地要正,要明白這個道理,時時刻刻都要知道,我們自己就是佛,佛不在別處。你們或者要問:我現在就是佛?為什麼我不顯神通啊?佛有三明六通啊!古德說過:「識冰池而全水,藉陽氣以消融」。這是個比喻。冬天寒冷,池塘裏的水結成冰了,但這冰就是水啊!識就是認識。識冰池而全水,認識到這個冰凍的池塘全都是水(比喻眾生本來是佛)。藉陽氣以消融,要假借陽光,把這冰融化了。融化之後,方成灌溉之功。冰是固體,不會流動(比喻眾生不具三明六通)。融化之後,能流動了,就可以灌溉田地了(比喻佛具三明六通)。接下來:「悟凡夫而即佛,資法力以薰修」。悟凡夫而即佛,就是我們醒悟了,知道這凡夫心就是佛心。資法力以薰修,資者,資助也,就是假借。用什麼東西資助啊?用佛法的力量,要假借佛法的力量來幫助我們修行。因為我們悟雖悟了,只是理悟,只是始覺——才開始覺悟。習氣還很重,一下子了不了。所以要借法力幫助我們,時時刻刻薰它,就是假念佛號、結印、持咒、照顧話頭起疑情等方法來薰修,把我們這八識田中的妄種子、污穢種子薰成淨種子,將習氣轉化為妙用。

明理之後還須借佛法之力來修啊!不修是落不到實處的、是沒用的。絕不是就這麼一說一理解可以了。不行啊!或許你現在悟到:一切都是假的,一切都放下,一切不執著。但可能出了這裏到街上一逛,馬上就沒有了。有好幾個朋友告訴我:唉!我今天到了火葬場,心都灰了。人一口氣不來,燒成灰什麼都沒有了。還粘什麼東西?不粘了,不粘了!這心死了空了。但是沒走多遠,又什麼東西都要了,習氣重啊!所以我們只好說頓悟漸修。其實頓悟漸修,講起來是不通的,還要漸修就是沒有頓悟,《般若經》就是這樣講的。但是說得太高了不行,我們沒有這個力量。所以《楞嚴經》就講兩種法:「理屬頓悟,乘悟並消;事須漸除,因次第盡。」道理一講,他馬上就醒悟了,悟了之後一切習氣都消散了,都不要了,立刻就空淨了。這種人的確是有,但只是少數、極少數,是上上根、再來人。不是再來人,不可能做到一悟即徹。然而今朝之頓乃昔日之漸也。是從前、從前、再從前,慢慢、慢慢地修行積累起來的,所以今天「啪」一脫就脫掉了。《楞嚴經》說「理屬頓悟,乘悟並消;事須漸除,因次第盡。」這本是講兩種法門,一是圓頓法,一是漸次法。極少數的上上根、再來人,一聞道理,馬上醒悟,一切習氣,乘開悟剎那即已消滅,神通妙用即可發現了。大多數中下根人須於悟後,在事上磨練,漸除習氣而後始能慢慢發揮作用。現在我們不妨將兩種法門合二為一,就是所謂「理屬頓悟,事須漸除」,頓漸二門合起來修。為什麼這樣講呢,因為現在是末法時代,眾生根鈍障重,不能頓悟、頓修、頓證,因此只好將兩種法門合為一門,在理悟後保任,勤除習氣,而漸漸地發通證果。頓悟漸修合在一起,講起來是不通的,但符合現在的實際情況,就可借用。這個道理不易講清楚,我們不妨舉釋迦佛在世時的故事來說明。釋迦佛座下的兩個弟子討論佛講的一句話,公說公理,婆說婆理,相持不下,就去問佛:佛啊,你看我們兩人哪個說的道理符合你老人家的意思?佛說,你們兩人的都不符合我的意思,但是你們兩人的意思都能用。為什麼?符合實際情況嘛!所以,我們現在只好講頓悟漸修了。

那怎麼修呢?淨土宗人就念佛:「阿彌陀佛、阿彌陀佛」拿這佛號掃盡我們心裏的污穢,掃盡我們心裏的習氣,掃盡我們的煩惱。煩惱剛冒出來,就高聲念「阿彌陀佛」,把你的心轉空、化空。參禪人呢?時時照顧話頭也。煩惱才動,問:「你是誰?」當頭就一棒:「這煩惱是誰動的?動煩惱的是誰?」當頭一棒打過去,這就是照顧話頭。密宗行人煩惱一起,就馬上持咒將其轉化。雖然方法有不同,但道理是一樣。不要說:我淨土宗好,你禪宗不對;我禪宗好,你淨土宗不對;我密宗好,你們禪宗、淨土宗都不對。這是分門別戶,說明你還沒通達。若通達起妙用了,你就會說:禪也好、淨也好、密也好都是手段,方便有多門,歸元無二路。我們假佛法的力量,用功修行,掃盡我們的習氣,化空我們的煩惱,就「冰消則水流潤,方顯溉滌之功;妄盡則心虛通,應現通光之用。」心花通明了,就神通顯發、妙用無邊。這都是修行所證的,你說不修,行嗎?不行啊!所以說一定要修。

有人問:開悟之人,壽終之時靈性何去?

這是個大問題啊!悟道之後,到什麼地方去呢?很多人這樣問。有個香港人寫信問我,開悟的人臨終時應該預知到啥地方,即預知處所。假若不預知處所,他就是沒開悟。這話對嗎?不對!為什麼不對?真正開悟了,就沒有生沒有滅,沒有來沒有去,還有什麼處所?我剛才講了,這妙有真心是微細色,微細色就是虛空,虛空有什麼處所?你要有處所,還是有來去,還是有生滅,還是沒開悟。寫信的人不明白這個道理,所以,要問一期壽終,要死了,到什麼地方去啊?這不但是他的問題,也是大家的問題。所以,今天借圭峰禪師的一段話把這個問題再談一談。圭峰宗密禪師說:一切眾生,無不具有覺性,靈明空寂,與佛無殊。但以無始劫來,未曾了悟,妄執身為我相,故生愛惡等情。隨情造業,隨業受報。生老病死,長劫輪迴。然身中覺性,來曾生死,如夢被驅役,而身本安閒;如水作冰,而濕性不易。若能悟此性,即是法身,本自無生,何有依託?靈靈不昧,了了常知,無所從來,亦無所去。然多生妄執,習以性成,喜怒哀樂,微細流注。真理雖然頓達,此情難以卒除。須常覺察,損之又損,如風頓止,波浪漸停。豈可一生所修,便同諸佛力用?但可以空寂為自體,勿認色身;以靈知為自心,勿認妄念。妄念若起,都不隨之。即臨命終時,自然業不能繫。雖有中陰,所向自由,天上人間,隨意寄託。若愛惡之念已泯,即不受分段之身,自能易短為長,易粗為妙。若微細流注,一切寂滅,唯圓覺大智朗然獨存,即隨機應現千百億化身,度有緣眾生,名之為佛。

下面把圭峰宗密禪師的這段話解釋一下:

「一切眾生,無不具有覺性,靈明空寂,與佛無殊。」一切眾生,非但我們人類,螞蟻、蟻蟲、蒼蠅、獅子、猿猴等等無不具有覺性。你說哪一個眾生沒有覺性呢?你看這蚊子,你這裏有血,它馬上飛來叮你。蒼蠅呢,你端一塊蒸糕,它老遠老遠也能飛來叮上去。它們是有覺性的。人就更不用講了。覺性者,知覺性也,你知道肚皮餓嗎?你知道今天天氣暖嗎?這都是知覺性啊!所以,一切眾生都具有覺性。「靈明空寂」,即靈而明,光明剔透,了了分明。就是光明,而靈知了了,如如不動。這個「明」有兩種解釋:「空」,空無所有,一物不立;「寂」,不動不搖,不來不去。「與佛無殊」,與釋迦牟尼佛、阿彌陀佛、彌勒佛等等一切佛了無差別,無有二致。

「但以無始劫來,未曾了悟,妄執身為我相,故生愛惡等情。」無始,無有開始,將來也無終,周而復始,總是這樣子。「未曾了悟」,從來沒有悟過,從來不知道自個兒是個大寶藏。《法華經》比喻:人有一個摩尼寶珠縫在衣裏,自己不知道。這個摩尼寶珠能雨眾寶,所以你不窮。你一切都具足,要什麼,它就有什麼。而你卻不知道,到外面討飯去了。像我們現在輪迴六道、流浪生死就是討飯。自己有大寶藏不知道,未曾了悟。「妄執身為我相」,由於妄執,不識真卻認假。這個身體本不是我,卻當做我了。身體等於是我們住的房子,裏面有人。人是什麼?人就是我們的靈明真心。不知道這個,就認「房子」為我:這身體是我啊,這身體是我!「故生愛惡等情。」所以就產生愛惡之情。我歡喜這個,討厭那個,這個人對我友好,那個人對我不友好。分別心很多,都是妄念。喜歡的,就據為己有;討厭的,就將其打倒,所以就造業受報。

「隨情造業,隨業受報,生老病死,長久輪迴。」生死本來沒有的,而是因為我們有愛惡等情之後,隨心造業所致。我們想要某個東西,但得不到,是他人的,就搶他或把人家殺掉,這就造殺業了。造業就要受報,就要六道輪迴。造善業升天,造惡業下地獄,生老病死長久輪迴。唉!本來沒有生死,落入生死了。在六道裏出沒,生生死死,不得解脫。

「然身中覺性,未曾生死,如夢被驅役,而身本安閒;如水作冰,而濕性不易。」我們儘管在六道裏生生死死地輪迴,而我們的覺性未曾生死,它不因為你生而生,也不因為你肉體死亡而滅;你墮地獄它不痛苦,你升天堂它不快樂。它本不生不滅、空靈無住,未曾生死未曾動。就像我們在睡夢中,被惡人追殺,驚恐萬狀,狂奔不已,可是實際上身體還在床上安然地躺著不動一樣。也像水變成冰,而潮濕的性質不變一樣。這是比喻我們儘管在六道輪迴中但佛性不變。

「若能悟此性,即是法身,本自無生,何有依託,」假如我們能悟到這覺性就是法身,明白我們的覺性就是一切事事物物的根本,它本來沒有生過、沒有滅過,為什麼還要有依託的地方呢?你真正開悟了,就不要有依託,不要有去處。我記得有個溫州人講得很好笑,他自說開悟了,有個人問他:「我們不是修淨土法門求生西方極樂淨土的人,是修禪宗的,我們圓寂之後到什麼地方去呢?」你們看他怎麼答,他說:「可以依草附木,在石頭上也可以,在大樹上也可以,在枯草上也可以,都可以。」哎喲,不好了,成了依草附木的精靈了,這怎麼行啊?依草附木是執著有身體的鬼魂。上海復興公園有棵千年的菩提樹,據說是靈得不得了,大家都去拜,其實是一個鬼,是靈鬼附在上面了。死後依草附木就變成鬼了,你們說這悟的是什麼道啊?其實與道不相干,都是假的。我們的覺性「本自無生,何有依託?」不要有依託。依草附木者未曾瞥見覺性半絲在。

從前有個廢棄多年的破灶,有個神附在灶上,托個夢給人:你們到這灶上祭祭我,你們要什麼我給什麼。人家都說,這個灶上有神呀,都去祭吧!很多人來祭他,這個神就滿足他們的願望。一傳十,十傳百,這個破灶就紅得不得了了。那地方上有個禪師(慧安國師的弟子),見這個依附破灶的精靈使得大家殺生來供養他,造業了,就去給他說法。拿禪杖咚、咚、咚敲灶台說:我問你,你是磚瓦泥土合成,靈從何來?神從何來?磚瓦泥水沒有靈、沒有神,有靈識的是你自心,你附著這個磚泥灶上幹什麼?這個破灶神被禪師一指點就醒悟了:對啊,神不在磚瓦泥土上,神是在我的自心上啊!趕快捨去這個破灶吧!他夜裏就來禮謝禪師,然後升天去了。後來大家都稱這位禪師為「破灶墮和尚」,反而把他的真名遺忘了。禪還曉得不要執著身體,我們執著在草木上能行嗎?所以不要有依託啊!我們本來無生,本來無有依託!

「靈明不昧,了了常知,無所從來,亦無所去。」你真正悟道了,就了了常知,靈明不昧,什麼地方都是我。什麼地方有緣,就在什麼地方現身。所以叫做「無住處涅槃。」沒有固定方所,什麼地方都可以現身,只要有緣即可以現身。真正徹悟了,哪里還會有個固定地方?要有個固定地方就是沒有悟。靈明不昧,就是沒有一點昏昧之相。了了常知,就是明明白白。這個知是沒有間斷的,叫常知。不是現在知,等一會又不知了,那是沒有用的。無所從來,亦無所去,它沒有來哪有去呢?有來就有去,有去就有來,都是相對的,相對的都是假的。它是絕對真心,所以沒有來去,沒有出入。

下面指示我們怎樣用功了道,藉以成佛。

「然多生妄執,習以性成,喜怒哀樂,微細流注。」我們現在所說的是最上乘禪:「自心就是佛,佛就是自心。」你能聽到這個法,並能深信不疑,就不是一佛二佛三四五佛所種善根了,而是多生歷劫以來所種善根。

但是,我們多生歷劫以來,妄執習以為常,執著外面的境界認為是真的,執著身體是我,養成習慣了。唉喲,這身體是我,最為珍貴,不能碰我啊!其實是臭糞桶,有什麼可珍貴?清朝有個皇帝愛上一個身有香味的妃子,這香妃是新疆人,據說身上有異香。那是什麼香味啊?狐騷臭!皇帝老兒卻說是香味。可見一切事物美好與否,皆無一定標準,你喜愛的就好,否則就討厭。或者習以為常了,不好也無不好。如俗語說:久入鮑魚之肆,不聞其臭。養成習慣,就積重難返了。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。聽到這,可能有人會這樣想:「這身體就是我。而且大家都這樣認為,你卻說身體不是我,誰相信你?」唉!多生歷劫妄執外境,我們習以為常,成為習慣了。於是產生了自己對待境物的種種看法,凡事都以自己的好惡來判斷衡量,合我心者執取,否則捨棄,因此,就有「喜怒哀樂,微細流注」。喜、怒、哀、樂、恐、驚、悲,每個人都有。合於我的心境就滿面春風,違犯我的心境即龍顏大怒;失掉什麼了就怏怏不樂,中意什麼了就喜笑顏開。這些都是微細流注。

微細流注,就是極微細的妄念不停地在動。最根本的妄心是意、觸、受、想、思五個遍行心所,這遍行五法其實是心裏起的或善或惡的一念,它存在於八識當中,並且不斷地鼓動八識中的一切善惡種子,它非常非常之微細,所以叫流注生滅。所謂流注,就像無休止的流水一樣,而這水流不像大海中的驚濤駭浪,也不像江河的滾滾波濤,而像靜靜的小溪微微細細地流。其實它流得很快,快到了極點,反而不顯其動,平時你看不見,以為它是不動的,這就是微細、極微細的妄念。我們曾講到粗妄,那是對境生心的妄念。若曉得境就是我們的心,心就是境,那麼,我們就不執著。不執著,粗妄念就不起。可這個細妄種子還在。它微細極微細,你看它似不動了,其實還動得很快。怎樣才能把微細流注斬斷呢?只有深入金剛薩埵定才能見到而消滅它,不是金剛薩埵定不頂用。所以,要深入禪定。念佛人一定要得念佛三昧,不得念佛三昧是不行的。修禪人呢,要起大疑情,大疑起後,妄念不動疑情籠罩全身,時節因緣一到來,「啪」地爆開,才能親見本性。學密的人也是如此,身口意三密加持,借佛的力量加被我們,推動我們往前進,推到因緣成熟,「啪」!就爆炸了,把這微細流注斬斷!這個微細流注微細得很,你們看不見,要做功夫,定下來才能看得見。比如一杯混濁的水,裏面的泥沙你看不見,一旦沈澱下來,上面水清淨了,才看見下面有這麼多泥沙。搖晃、混濁的時候,你看不見它。諸位要先定,才能看見微細流注。

「真理雖然頓達,此情難以卒除。」我們講心就是佛,佛就是心。這是真理,你們雖然一下子就悟到了:對、對!我們本來是佛,不是佛怎麼會說話呢?還能問念佛是誰嗎?不是佛怎麼會念佛?不是佛怎麼會寫字?不是佛怎麼會走路啊?我們這個身體一口氣不來它就不動了,動是佛性的妙用。真理是頓然了悟、理解了,但是「此情難以卒除」。情者,妄情也,愛情也。愛情難以除啊!古德說:「念佛如念情,成道久矣!」假如念佛像念愛情一樣,我們早就成道了。

我們凡夫是愛情難捨,愛情包括的範圍很廣,如男女之愛、母子之愛、夫妻之愛、聲色犬馬之愛等,還有諸多的愛好,如愛好古玩、集郵、字畫、種花養鳥等等。人愛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。女人最難斷的是母子之愛,有個孩子,永遠記在心裏再也忘不了,死了也放不下來:我捨不得離開我的孩子啊!有一位念佛的老太太臨終時,我們勸她:「你放下吧,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吧。」她說:「我不去,我捨不得離開我的兒孫啊!」如此愚癡,怎能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呢?

凡夫都是「此情難以卒除」啊!卒者,立即也。我們的情很難馬上除掉,只好頓悟漸修。頓悟之後再漸修,這是沒辦法的事,然而適合我們娑婆世界現階段眾生的習性。你們不要唱高調,說自己是頓悟、頓修、頓證,不需要修,無修無得無證。嘴上說說是很容易的,但你是否真能做到呢?吹牛是沒用的,要真正做到才行。吹牛皮閻王老子不會放過你,還是要給你下請帖的。真正做到了,閻王老子的請貼才能取消。

「須常覺察,損之又損,如風頓止,波浪漸停。」須要長時間的覺察,這就是做功夫了。如修淨土宗的人就是提起一句佛號,起心動念時趕快把這佛號提得高高的、聲音大大的念:「阿彌陀佛,阿彌陀佛,阿彌陀佛……」把這妄情化掉。妄情不化掉不行啊!損之又損,就是把妄情一天天地減少,把你的習氣、煩惱、執著一天天地減少、減少、再減少。妄情不是一天就能除掉的,「如風頓止,波浪漸停。」風一刮,波浪即起,風停後波浪還是在湧動,慢慢地才能停下來。所以古德說:「風停浪還湧,理現念猶侵。」「理現」,真理出現,就醒悟了,然而「念猶侵」,妄念還是要侵犯的,所以須慢慢地除。

「豈可一生所修,便同諸佛力用?」修一生一世,就想馬上有諸佛一樣的三明六通,有諸佛一樣的力量,這是做不到。我們現在雖然沒有發三明六通,但要深信不疑:我們的心就是佛心,捨此之外沒有佛心。

說到這裏,我想跟大家談一個重要問題。我嘗聽人說:前後際斷不是開悟,要能所雙忘才是開悟。其實他不明白什麼叫前後際斷,不識本來,還要假裝大根基;他沒看教裏面的書,卻信口雌黃。

從前澄觀法師給武則天皇帝講《華嚴經》時(你們不要以為武則天皇帝壞啊!武則天皇帝是個開悟的皇帝。現在你們讀的開經偈「無上甚深微妙法,百千萬劫難遭遇。我今見聞得受持,願解如來真實義」就是武則天做的,是讚歎《華嚴經》的,現在都把它作為一切經上的開經偈了),對她講:「一念不生,前後際斷,照體朗然,即如如佛。」一念不生,就前後際斷。前際者,前念;後際者,後念也。前後際「啪」地斷了。照體,就是能照一切事物、能起一切妙用之體——本性。朗然——即不著一切相,即如如佛——這就是佛啊!你看說得多清楚。可是有人卻不懂,說什麼前後際斷不是開悟。他不知道前後際斷是什麼,不知道還假充善知識,豈不害人!自己不知道還迷惑別人,下地獄如箭射在!

我們當下念一斷,而了了分明,這是什麼?!捨此,再去別求佛性,就沒有了。不要以為沒有三明六通,沒有同諸佛力用,就不是開悟、不是佛,並非這一生修行就能有諸佛一樣的大神大用。初悟道只等於剛降生的小毛頭(嬰兒),小毛頭雖然沒有大人的力用,不會工作,不會走路,不會吃飯,還要人喂,要人抱,但是你不能說他不是人。初悟道是因地佛,你必須時時刻刻覺察,時時刻刻地保護它。綿密保任,損之又損,把自己的習氣、煩惱一天天地減少,那麼,你這「小毛頭」就長大,成大人了,就力用俱備了。明白本來之後就用功,叫悟後真修。沒悟到呢,就是盲修瞎練。比如你念佛不悟本來,就是念心外之佛。我們念佛人要知道念阿彌陀佛是喚醒自己的主人公,叫自己的主人公時時覺醒,不要著在色相裏面去,不要為境界所遷流,不要有妄取執著的凡情,這樣做你才能成功。這非常重要啊!

「但可以空寂為自體,勿認色身;以靈知為自心,勿認妄念。」我們要曉得,這色身、這肉體、這軀殼不是我們自己。我們真正的本體,是即空而即寂,就是不動不搖、不來不去、不生不滅這樣一個東西,而不是這個軀殼。這個軀殼是慢慢變化的,由少而老,由老而死。不要認這肉身,肉身就是色體,這色體不是自己。千萬千萬不要認這色身為自己,要認空寂為自己。即空而即寂、不來不去、不動不搖的這個佛性就是我們自己啊!「以靈知為自心,勿認妄念」,什麼叫妄念?有所住著就叫妄念。起個念頭,心定在那裏,有所住、有所著,這就是妄念;念起無所住、無所著,才是真心的妙用。這了了靈知才是真心,它不是死的。坐在那裏不動,死壓念頭,一個念頭不起,那就變成大石頭、大木頭了。因此,了了靈知,不著、不取、無愛、無憎,這就是真心的妙用。有所住、有所分別那就是妄情。但是有一點要弄清楚:不是不可以有分別,而是有分別而不住。即這個人好我知道,那個人壞我也清楚,不是好壞不分,成糊塗蟲了。糊塗蟲就是真心嗎?不是的。好壞要知道,但是無憎、無愛、無取、無捨。不是見好人就喜歡,見壞人就厭憎。壞人我們也不捨,為什麼?對壞人我們要教導他,要憐憫他,幫助他,使他轉過來,這才對。真心就是這麼一回事。所以,真心、妄心蠻好分別的。我們時時刻刻不要認妄心為自己,要曉得靈知了了而不住相才是真心;才有所住,即成巢臼,就落到相裏去了。

「妄念若起,都不隨之。即臨命終時,自然業不能繫。」這講到臨終了,臨死怎麼樣?要臨終得受生自在,須在平時做「妄念若起,都不隨之」的功夫。如果我們的妄念還沒有斷除光,一剎那妄念又來了,馬上就要覺察,不要跟它跑。假如妄念勢強,覺而不能斷,就趕快念佛、持咒,或是提起話頭,問這妄念從何處來,而將妄念化掉。假如跟妄念跑了老遠才知道,那就遲了。這覺的速遲與除的快慢是用功的力量問題。就像蠟燭光和電燈光亮度不同一樣。起初能照,照到後面不大看得見,妄念起了很久才曉得,這是蠟燭光。功夫用得純熟了,念頭一起就能照見,如強烈的燈光照在面前,什麼坑坑窪窪都能看得清清楚楚,走夜路便不會墮坑落塹了,這就是電燈光。這就到寂而常照、照而常寂的階段了,不要著意照,而自然照了。這裏面的功夫大有深淺之別。

我們做功夫須時時覺察,綿密用功。一天二十四小時,就一兩個小時用功,其他二十二小時都不用功,那太疏懶了,功夫就很難做得上去。所以我們要行、住、坐、臥四威儀中,時時用功,時時覺察,功夫用得上去。

復次,妄念若起,都不隨著跑。不是認為哪個妄念好,就跟著跑。有人做了個好夢,醒來以後捨不得放掉它,還想著它。夢境本假,為何執著?夢中做了皇帝,你真是皇帝嗎?夢中你得了大元寶,你真的得元寶嗎?你戀著它,豈不愚癡嗎!人就是這樣愚癡啊!

圭峰禪師苦口婆心給我們講,妄念若起,都不隨之,不要跟它跑。假如我們真正做到,「即臨命終時,業不能繫。」繫者,捆住也。一切眾生都是跟著業跑啊!善業者升天,惡業者下地獄。真能做到妄念起不隨著跑,那時候業不能捆住你,就能夠自由了。

「雖有中陰,所向自由,天上人間,隨意寄託。」真正悟道的人沒有中陰身,生到西方極樂世界的也沒有中陰身。什麼叫中陰呢?就是前身已壞,後身未起。前面一個軀殼已經壞了,還沒有投胎到後面一個軀殼,當中的這個陰界之身,就是中陰身。這個中陰身是以風大為主,所以它有五通。六通當中他沒有漏盡通,他只有少分的五通,不是像佛那樣大的五通。中陰身有少分的五通,所以他有神足通,什麼地方的父母和他有緣,千里萬里他一飄就到。他有天眼通,千里萬里外他也能看見。生西方極樂世界的人,他到西方去了,沒有中陰身。下地獄的也沒有中陰身。下到地獄了,哪里有中陰身?其他幾個道都有中陰身。「雖有中陰,所向自由」,真正做到念起不隨,那麼,業障抓不住你,捆不住你,障不住你,你要到什麼地方去就到什麼地方去,自由自在。「天上人間,隨意寄託」,或者天上,或者人間,隨意寄託一下。這個是最起碼的功夫,妄念還不能斷除,妄念起,我能不跟它跑。功夫到這裏,雖然有中陰,還能自由自在。妄念起跟著跑,那就壞了,就不能自由了。所以,這是最起碼的一步,最差的一等。

「若愛惡之念已泯,即不受分段之身」。愛,喜歡,喜愛;惡,討厭,厭惡。愛憎的心沒有了。不是這個好我就取,那個不好就捨。因為一切都是夢幻泡影,分什麼好壞呢?有什麼可愛憎的?這要真做到才行,假如人家給你講講,你也能做做,背了人之後你還有愛惡之情,那還是不行。愛惡之念已泯,泯者,滅也。愛惡之念滅除了,沒有了,就不再受分段生死,就出生死輪迴了。當然,還有法執未除。

「自能易短為長,易粗為妙。」這是講功用。這樣的人即能變化自在,短的可以變成長的,不好的粗糙的東西可以變成美妙的精細的東西。他能變化,六道輪迴他也能變成神妙,一切都變化了。你們不是常常問:我的功夫到哪一步了?你們可以不妨自己考察、自己印證:第一,是不是妄念起都不隨之了?如能做到,那你即能所向自由。進一步,如你能泯滅愛惡之心,沒有喜歡,沒有討厭,一切平等、平等、又平等。那你分段生死就消除了,就能夠變化自在了。

如更進一步:「若微細流注,一切寂滅,唯圓覺大智朗然獨存,即能隨機應現千百億化身,度有緣眾生,名之為佛。」這是最上乘。我們修法就是要做到微細流注一切寂滅,將微細妄念的種子都消除光,而徹證「唯圓覺大智,朗然獨存」的境界,圓成佛果。我們這一生果能由見性破初關,進而在事境上鍛煉,勤除習氣,練到順逆無拘,縱橫無礙,破重關後,再上上升進,除盡微細流注,就大放光明,朗照十方,無所障礙了。你不要神通,神通自會來找你,所以能隨機應現千百億化身度有緣眾生。佛菩薩就是這樣隨機赴感,應緣現身,來度眾生的。

意生身有三種:一、三昧樂正受意生身。二、覺法自性意生身。三、種類俱足無行作意生身。打坐深入三昧,深入禪定,能出三昧樂正受意生身。意根就是第七識,第七識意根所現之身,叫意生身。由少而多變化,最後百千萬億化身一切具足。無行作,種類俱足,山河大地、樓臺亭閣等等,都能顯現變化出來。功夫做到什麼程度,微細流注才能斷除?所謂微細,就是我們現在看不見它,要做功夫深入金剛薩埵定以後才看得見:唉呀,細妄種子這麼多,動得這麼厲害。知道這個在動,把它消去,不動了,但還有個「不動」在也不行,不動也不要。打破它,識蘊區宇就打破了。識蘊是五蘊的最後一蘊,識蘊打破,就成就了。所以我們要做功夫,要修行,就是要悟後真修。但是,你不悟真心不明理怎麼去修?所以,認識真心明白道理最為重要,即覺法自性意生身最重要。

今天我把色、空之義又講了一遍,還再次重申了認識真心(見地正)的重要性:為什麼要認識真心才行,也講了講修行人臨命終時究竟到什麼地方去。你們要時時刻刻這樣做功夫,就是「常須覺察,損之又損」。我們要時時刻刻的覺照:唉喲,念頭來了。唉喲,又著相了。唉喲,妄念起了。趕快不要動,不跟它跑,這叫損之又損。你們不要講什麼一悟到底,這恐怕不是輕易做得到吧?我們不是常聽人說:「哎呀,我怎麼還有這麼多念頭呢?」你們看,一下子把念頭消除淨光,不是容易辦到的事,所以常須覺察,損之又損才行。那如何考察自己是否進步呢?應該回頭看,就是比比過去,過去自己怎麼執著、怎麼煩惱,現在比從前少一點了,心平氣和多了,那就是有進步了。有進步就好,因為知道有進步,就能增強信心。我們在做功夫當中,身體發熱,光明顯現,這都是好現象。但是我們不能追求,一追求就完了,那就是住著、就是妄念妄情。

我們於悟後做功夫要任其自然,像流水一樣,嘩、嘩、嘩地流過去,要不停留、不可住著,不跟境界跑,不隨妄念流,把我們的妄想習氣損之又損,消除淨光,才能成就大道。此為修法之訣竅,是故不識真心,修法無益;識得真心,不知訣竅,不能成就。

我們念阿彌陀佛,是喚醒自心,不是求西方的阿彌陀佛。我們發願往生西方極樂世界,就和阿彌陀佛心心相印,也是自力,也是他力。我們明白念佛的作用,就是借佛的聖號除去我們心中的污濁、煩惱,借佛的光明朗照我們,消除我們的業障,那麼我們發願生西方,就能生到西方極樂世界去。怎麼個生法呢?即是要把愛根斬斷,若能如此,肯定成功。你要是還愛戀著這個世界,儘管你強調「我有他力、我有他力、我有他力」、但你最終是生不了西方淨土的。因為你愛根沒有斬斷,牽掛著這娑婆世界,如何走得了呢?其實他力就是自力,自力就是他力,自他不二。將自他分成兩個,那就錯了。我們修行,一定要雙修,就是把自力和他力結合起來,光靠他力,自力上不去,沒有用處。因為你妄念不除,執著這個娑婆世界,他力拉不動你。佛菩薩要是能拉,老早就把我們拉光了。佛菩薩接引生西,怎麼接引法?發光照你。你不睜眼睛,他照你,你看不見他的光,有何用處?是故永明延壽禪師說:我們的心比如是一盆水,佛菩薩比如天上的月亮。阿彌陀佛放光照我們,假如我們的心如水清淨了,就能現出月亮的影子來,這就是感應道交,他力自力結合在一塊了;假若我們的心水是一盆污水,就映不出月亮來。不是佛不照你,佛沒有這種不平等的心,佛是普遍朗照的,而你的心卻污穢得很。是故瞎子不見光明,污水不現月影。這完全是我們的誤會,並不是佛不照我們。所以要雙修,有他力也有自力。

往生西方極樂世界,就要一切放下,懇懇切切地念佛號:「阿彌陀佛、阿彌陀佛……」,把自心喚醒。他心就是自心,自心就是他心,打成一片,心佛道交。臨命終時彼佛現前。這「臨命終時」,不光是指臨死的時候,還指生死命根斷除之時。什麼叫生死命根斷除之時呢?就是我們的妄情、妄念、妄心這個時候死下來了、斷除了,這就是臨命終時。因為我們的生死命根就是妄情、妄念、妄心。我們本來哪里有生死啊?都是這妄情、妄念、妄心執著色相,造業受報,從而六道輪迴、虛妄生死。我們一心念佛,功夫成熟,時節因緣一到「啪」地一下子,把妄情、妄念、妄心斬斷,這生死命根就終了。「臨命終時,彼佛現前」,「彼佛」就是那個佛,就是阿彌陀佛,就是我們自性佛,自性佛就是阿彌陀佛。「現前」,即本性現前也,這叫「花開見佛悟無生」。心花開放,見自性佛,這就是開悟了。「悟無生」,開悟了見到了不生不滅的本來自性!這就是淨土宗啊,是真正的淨土宗!我們千萬不要把生死大事,推到阿彌陀佛一個人身上。不要說這是他力,你阿彌陀佛假如不救我去,是你的過錯,非我之咎。這是不對的,你自己的妄情、妄念、妄心沒有斬斷,彼佛如何現前,如何能悟無生?這全是你自己的過咎,怎麼可以埋怨阿彌陀佛呢?

淨土宗就是禪宗,禪宗就是淨土宗。這是古來的大善知識講的,「禪者,淨土之禪也;淨土者,禪之淨土也。」禪就是淨土,淨土就是禪。不能分成兩個,看成兩回事,它的確是一回事。比如,永明壽大師是禪師,怎麼成為淨土宗的大祖師了呢?蓮池大師也是禪師,徹悟大師也是禪師,他們怎麼都成為淨土宗的大祖師了呢?禪,淨本來就是一鼻孔出氣,只是後來人不明理,才強分禪分淨。我們發願生西,心要真切,不要疑惑。願要懇切,不是口頭上說說而已,還要有真實之行。心有行散,不可救矣。朝於斯,夕於斯,流離於斯,顛沛於斯,時時刻刻不忘記,那麼,你就快要成道了。修禪人也是如此,常須覺察,時時保護,照顧話頭。我們修密宗的也是如此,我再三說修心中心法,不能光靠兩小時打坐,下座時觀照最重要,下座比上座還重要。下座時歷境練心,看看你的心空不空,這是最重要的一著。

我常常聽人講:唉喲,今天我真是氣死了,某人怎麼、怎麼不好。我倒問問你是不是學佛的人啊?還氣什麼東西啊?你學佛了,就不應該有氣。一切皆空,無人無我,無自無他,還氣什麼?若還有氣,你就是沒學佛,就是沒有時時覺察,沒有歷境練心。越是違逆的環境,越是氣惱的人事,越是能鍛煉你,看你還氣不氣?你還生氣,就是沒鍛煉,沒鍛煉怎麼能成佛啊?逆境其實也是好的境界,是鍛煉你的,看你是不是醒悟。不要說什麼逆境壞,壞不壞就看你醒悟不醒悟,就看你是不是會利用這個境界鍛煉自己。我們學佛人,不管是習禪、習淨抑或是習密,都要時時刻刻歷境練心,不能如是,決無成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