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1月4日 星期日

略論明心見性(二) 元音老人著


略論明心見性

元音老人著

(二)  淨土宗

淨土一宗,法門深廣,普被三根,圓該八教。蓋心即土、土即心,心外無土、土外無心,故經云:欲淨其土,先淨其心;隨其心淨,即佛土淨。土即是心,而心又是宇宙間最大的能量,大而無外,小而無內的,無有一物超越心量之外,故也無有一宗能超乎淨土之外了。所以淨土能高能下,可深可淺。

如就淨土的本義說來,修行人的心清淨了,則一切土、一切處無不清淨、無不自在,十方世界無不同時化為淨土。心如不淨,即在莊嚴佛土,亦復顛倒煩惱。古德云:心淨阿鼻即為淨土,心穢淨土即為阿鼻。至於西方乃表日升于東落於西,結果圓成之意,故普賢大士以十大願王求生西方淨土,以圓成佛果也。

真修淨土者,時時觀照心念——或用念佛觀,或用淨土莊嚴和阿彌陀佛聖像作觀,更或觀自身即彌陀等,不令攀緣住著。才有念起,即凜覺轉空,或提起佛念,化去妄念,不使相續。久久專注,努力用功,時節因緣到來,忽然能觀與所觀、能念所念,頓時脫落,彌陀真性,灼然現前,親見法身,即當下現生淨土。這在禪宗謂之明心見性,在淨宗謂之「花開見佛悟無生」,語雖異而義則一,故禪淨不分家也。

欲真生淨土,正不待死後往生。必須現生努力,當下能生,方有把握。《彌陀經》所說之「臨命終時」一般皆解作「等到氣斷死亡的時候」,其實這都是依文解義。如按經的精義來說,蓋所謂臨命終時者,不是死下來的時侯,而是「等到生死命根終斷的時候」。什麼是生死命根哩? 就是我人的顛倒妄想啊! 所以《彌陀經》在臨命終時接下來就說心不顛倒,彼佛現前。當我們用功作觀或念佛,用到著力時,行不知行,坐不知坐,孜孜兀兀,除佛念外,別無他念,這生死命根——妄念,即將終斷。到最後忽然根塵脫落,一心不亂,當下即親見真佛,生到淨土了。

到那時,方知娑婆即是極樂,極樂即是娑婆,平日分東分西、說淨說穢,皆如白日做夢。故云真生淨土者,生而無生,去而不去也。如果仍有娑婆、極樂之分,淨土、穢土之別,正是心未清淨、妄念未盡也。

可惜現階段一般修習淨土者,眼光均向最下層看,修行從最低處著手,異口同聲說:「我們修淨土宗,以生西為目的,而生西是仗佛慈力接引的,是他力修行,不是自力修禪宗,不要明心見性。」如問他:「一心不亂」是什麼? 為什麼《彌陀經》要說「執持名號,一日乃至七日一心不亂」呢? 他便連說不須不須。靈峰蕅益大師說過:「得生與否,全由信願之有無。」我們只要具真信切願,臨終自有阿彌陀佛接引生西。只要能生西,就是下品下生,縱或邊地疑城,於願亦足矣。因為既到西方,成佛不過時間快慢長短而已,終得一生補處預期成佛。比在娑婆沈淪六道者,不知好萬千倍了。

因有此如意算盤好打,於是有些善男信女往往把生西的責任推到阿彌陀佛身上,自己不肯努力修持,勇猛精進。早晚除作二時課誦外,一點也不遵照古人修持的方法,綿密提持佛號,用以打掃妄念、改造習氣,淨其心地、儲備往生資糧。他們哪里知道蕅益大師的說話是二句對合語,絕不可切開來斷章取義。因為信、願、行是淨土宗修持三要訣,缺一不可。關於此理,淨土大德說得很清楚,無信願即不能與佛慈願力相接而生西,無行非但無從表示信真願切,更不能完成信願。故大師在上面說了信願,接下來就說:「品位高下,全由持名之深淺。」就是說要上品上生固要甚深之修持功行,即下品下生亦須相當之修持,方得往生,因修行不力,正是信不真,願不切也。並不是阿毛阿狗口裏念佛而心不淨的人都能往生的。更何況大師之有上語,是針對當時以念佛求定,不思生西的人說的哩。

永明壽大師說:「行人淨業成熟,心地清淨,與佛相應,方見佛現前,接引生西。」佛雖現前,實無來去。如月在天,千江萬水,一時俱現。而月實無分,心猶水也,如心不淨,猶水混濁,月雖在天,而不現影。故心顛倒混亂者,佛雖放光接引,猶生盲不能見日。

如照密宗的說法,阿彌陀佛是興無緣大慈,無人不接、無生不救的。不問什麼眾生,于命終時,都一視同仁,放光普照,接他們生西。只以眾生障重,不能相接。甚者,因佛光熾盛,畏而逃避,竄入惡道,寧不可悲可歎!

所以我們要真正生西,非腳踏實地努力用功不可,絕不能貪便宜怕吃苦,把生西的責任單單推到阿彌陀佛的身上。不然,《觀經》為什麼教我們種種入觀的方法,《彌陀經》又教我們執持名號,至一心不亂哩?

觀想或觀相比較心細,功夫較持名念佛難,故晚近淨土行人都只修持名。現在我們就持名念佛法門來談一談它的修法與奧妙。釋迦文佛默察末法眾生垢染深重,難以打開玄關識鎖,離苦得樂,從悲心中運用廣大智慧,巧妙地設一念佛法門,將一粒清淨佛珠——萬德洪名——安放在眾生妄染心中,密密轉移其顛倒妄想,從切近處斷其生死根株,而得心花開敷,見彌陀佛性,往生淨土。一切唯心造,而人不能無念,不念佛、法、僧,必念貪、嗔、癡。念貪、嗔、癡則殺、盜、淫惡業起,惡業起,生死輪迴無有止息。佛乃因勢利導,抓住眾生不能無念的習氣,善巧方便地用一佛念來代替妄念,使人于不知不覺中將妄念轉為佛念,染心換為淨心,從而輕而易舉地往生淨土,出離生死。古德云:「清珠下于濁水,濁水不得不清;佛號投於亂心,亂心不得不佛。」蓮池大師云:「念佛就是于眾生生死切近處(妄心)作最親切、最簡易的轉換。」我們如果不體察佛祖的深心和偉大的教導,認真以念佛的功行來改造自己,單靠依賴彌陀之願力接引往生,又怎麼能達到目的呢? 古德云:單修(單靠彌陀願力)生西難,雙修(自己用功和佛力相應)生西易。真是不朽的名言!

我們明白了念佛的作用和生西的道理,就知道大勢至菩薩教導我們念佛的方法「都攝六根、淨念相繼」是確切不移、無可改變的至理名言了。上中下三根,不問哪種人,都須遵照這確切的指示,內而身心、外而世界,一切放下,將眼耳鼻舌身意這六根統統攝在一句佛號上,綿密提持不絕,自然于不知不覺中將妄心轉化為佛心,與西方彌陀感應道交,打成一片。所以古人說:「萬修萬人去。」

念佛時,既不能操之過急,追求次數,以免傷氣耗血,亦不能疏漏緩慢,讓妄念有空可鑽;既不可追求一心不亂,以免妄上加妄,更不可認念佛成片為難,畏懼不前。我人果真看破紅塵,知一切是幻,毫無繫念,定能死心塌地地抓緊一句佛號,著力提持,而不致口念心亂,妄念翻滾不歇。念佛如能像推重車上山一樣用力,句句相接,字字分明,雖下下根人亦不怕佛念不能成片,心不開悟! 因念佛功夫,不在懂得深奧玄妙的道理,而貴專一。心不外馳,便能一切放下,死心塌地地一心念佛,久久功純,妄心何患不融,佛性何患不見! 故云:下下根人有上上智。蓋看破紅塵,一切放下,專心念佛,即上上智也。

淨宗大德囑人,不要管他是否一心不亂,也不要問他明心見性與否。只安詳穩步秉直念去,自然水到渠成。一是怕我們要求一心不亂或明心見性而妄上加妄,反自誤事;二是恐要求過高,膽怯眾生望而生畏,知難而退,不敢進修。並不是說念佛法門不要一心不亂,或與明心見性無關。淨宗是寓高深之理于平易踐履之中,於真實行處而暗合道妙。故上、中、下三根人遵其所教,平實念佛,俱能見性。不似禪宗,只接上根利智,中下根人無從問津,故法門深廣也。

或者有人說,這是禪宗的說法,不合淨宗的軌則。茲為增進讀者信心起見,節錄一段印光大師《念佛三昧》如下,以證餘言不謬:

「若論證三昧之法,必須當念佛時,即念反觀,專注一境,毋使外馳。念念照顧心源,心心契合佛體。返念而念,返觀而觀;即念即觀,即觀即念。務使全念即觀,全觀即念;觀外無念,念外無觀。觀念雖同水乳,尚未鞠到根源! 須向者一念南無阿彌陀佛上重重體究,切切提撕,越究越切,愈提愈親,及至力極功純,豁然和念脫落,證入無念無不念境界。所謂『靈光獨耀,迥脫根塵。體露真常,不拘文字,心性無染,本自圓成,但離妄念,即如如佛。』此之謂也。功夫至此,念佛得法,感應道交,正好著力。其相如雲散長空,青天徹露。親見本來,本無所見,無見之見,是名真見。到此則溪聲山色,咸是第一義諦;鴉鳴鵲嘈,無非最上真乘。活潑潑應諸法相而不住一法;光皎皎照了諸境而了無一物。語其用,如旭日東昇,圓明朗徹,語其體,猶皓月西落,清淨寂然。即照即寂,即寂即照,雙存雙泯,絕待圓融,譬若雪覆千山,海吞萬象,唯是一色,了無異味。論其益,現在未離娑婆,常預海會,臨終則一登上品,頓證佛乘。唯有家裏人,方知家裏事,語于門外漢,遭謗定無疑! 」

諸位,請看這一段說話,豈不盡與禪宗同出一轍? 念佛時,非但要觀念一致,還要在阿彌陀佛這一佛念上重重體究,切切提撕,豈不即是禪宗參話頭的功夫? 及至越究越切,愈提愈親,力極功純,豁然脫落,證入無念無不念的境界與下面一大段所描繪的悟後境相,豈不即是禪宗參究豁開本來面目、明心見性的境界? 我們現在對一般人不說參究提撕,只說心念耳聞,觀念一致,極力追究,功夫純熟,自能豁然脫落,證入三昧,與禪宗明心見性,完全無二。但不能像現在一般人,僅以做早晚功課為完事。

說到此,真難立言! 連德高望重的印光大師末後還要慨歎地說一句:「語于門外漢,遭謗定無疑! 」何況他人! 法華會上佛說法,尚有五千人退席,遑論末法時代,要人人信入,不生疑謗,又怎麼能做到哩? ! 

(三)密  宗

密宗是諸佛於末法時代度生的最方便、最完備、最當機的法門,也是一切宗派不能偏離的法門。它從體到用、從小至大、由淺到深、由末到本,樣樣具備無不完善。可惜近代學佛者,不務正修,證體成道,僅學些皮毛、啟用之法,弄玄虛、逞神通,搞得妖氣十足,為達人正直君子所不齒。如弘一大師亦曾因不明密宗真相,為外形所惑,而譭謗密宗。後深研密宗教觀,始知密宗深廣難思,法門完善無不具備,而深自懺悔,告誡後學,勿因誤解密乘儀軌而疑謗,應先深入研討密宗教典,精通教義後,再行探討儀軌之修持。

正因為密宗學人不務正修之故,習禪修淨者皆遠避密宗,恐怕沾上妖氣,其實這是多餘的,不必要的。因為密乘是諸佛心印,三世諸佛也不能離開它成佛,何況禪淨等宗的後學者! 你要離開它,逃避它,猶如日中逃影,徒益自勞! 比如淨土宗,雖然不主張明心見性,但為消除業障,確保生西起見,須持《楞嚴咒》、《大悲咒》、《往生咒》以及十小咒等,請問這許多咒是不是密法? 參禪者參至種子翻騰,進不能進,退不可退,悶惱欲絕,無可奈何時,不假密咒佛菩薩加持之力,即不能過此難關而打破疑團,親證本來。憨山大師云:「歷代禪宗大德,均密持神咒,潛假佛力,但秘而不宣。我今為諸仁公開指呈:參禪參至無始無明種子翻騰煩悶欲絕時,須迅速加持《楞嚴咒心》,仗佛慈力,方可渡過難關。」如斯自詡自力修證,高榜門風高峻,教外別傳,直指見性之禪,也不離開密乘,何況其他法門哩!

據日本《密教綱要》云:天皇曾詔各宗派大德至皇宮開法會,討論何宗最優,證道最快,以資選擇而從之修習。各宗祖師各自呈本宗優點並自詡為最優、最快、最完善後,密宗弘法大師白帝曰:諸宗皆好,各有優點,但均離不開密,離密即無諸宗。以密乃諸佛心印,離佛心何有諸宗,故密實集諸宗之長,為最完善、最方便、最迅捷之法門,為三世諸佛成道必由之徑。天皇深肯之,故日本密宗獨盛也。

密宗以《大日經》與《金剛頂經》為依。立十種心,統攝諸教,建立曼荼羅,身、口、意三密相應,即凡成聖。其不思議力用,惟佛能知,非因位菩薩所能測度,深密秘奧,又為對未灌頂人不許顯示之教法,故云密宗。其教派法門繁多,非今論所及,故不詳贅,茲僅就與明心見性有關的,擇其重要者,約略言之。

講到密宗,似乎就是神變,以是唐武宗皇帝深恐密宗行人搞神通把他的江山搞掉,把帝位搞垮了,下令取締密宗。至明朱元璋皇帝更忌密宗,嚴加禁止,密宗因之絕跡於中國。後來反向日本及西藏地區就學,稱為東密、藏密,寧不可歎! 降至今日,學佛者更是不重道,只重神通,誤以為明心見性即發大神通,如未發神通即非明心見性。此種邪見,非唯自誤,兼亦誤他。殊不知明心見性所悟之理,雖與諸佛無異,但歷劫多生,習染深厚,卒難頓消。此時只為因地佛,如初生之嬰兒,雖亦是人,但不能起用,有待依悟而修,勤除習氣,長養聖胎,神通方始薰發。《楞嚴經》云:「理屬頓悟,乘悟並銷;事則漸除,因次第盡。」《大日經》云:「菩薩住此,勤除五蓋,不久即五通齊發。」可惜眾多佛子不明此理,但務神通,投眾所好,以逞己能。以致學密者群起效尤,但為枝末起用神變之法,置根本證體、了生死之大法於不顧,良可慨也!

密法中各派有其各自最高殊勝之法,力用均不可思議,依法修持,均得真實受用,證成聖果。但其中最圓滿、最完善、最殊勝者,莫如紅教之大圓滿法。其法為九乘次第之最高法門,無有淩其上者。此法之前趨——恒河大手印法,即等於禪宗之直示心法,且較禪宗完整。大圓滿之前半「徹卻」修法,三空相印,即禪宗之見性;其後半之「妥噶」,身化虹光,即禪宗之向上。但禪宗唯靠自力修證,無甚方便接引,收效甚慢;而密宗除自力外,復得佛加持之力,且有種種異方便接引。其接引之殊勝,有如現代鐳射之理,非常科學化,故收效速,得力快。

密宗大法,雖已有少許納入禪淨法中,行人如能于禪淨外加修密法以補禪淨之不足,則進步更快,收效更宏。憨山大師云:「念佛不得力者,可以持明(即持咒 ),仗佛心印之力,可收事半功倍之效。」尤其禪宗行人,參一句刻板話頭,無明師錘煉拶逼,而了無消息,白費精力,莫如改修密法,仗佛慈力,易於開悟成就。但如修法者厭儀軌之煩複,觀想之繁瑣,加行之緩慢,又莫如修心中心密法。以大圓滿雖完滿無缺,但修法之前,先須修加行,修徹卻時,又須作種種有相之觀想,繁瑣複雜,不若心中心密法簡捷易行。以心密乃無相密,直接痛快,不須從有相過渡到無相,既不須修加行,又勿須作觀想,直證無相心源,實係密宗中至簡至易、最速最妙之法。但如性近觀想,喜從有相——本尊、種子、三脈五輪等入手者,則以修大圓滿為宜。

心中心法係藏密紅教之法,東密也有傳承。昔諾那上師曾在上海授與袁希廉。惜以該法係密部中上乘無相密法,在西藏須修二三十年有相密後,方可傳習,故未廣傳。大法幾將湮沒無聞。今該法得以廣布,端賴大愚阿  黎于廬山修般舟三昧,備受艱辛,深入禪定,感普賢菩薩現身灌頂傳授,並告以日本《大正新修大藏經》密部內有《佛心經亦通大隨求陀羅尼》,乃該法之法本,可詳為參閱。愚公得法,修習有成,深感佛法衰微,佛恩難報,不辭辛勞,下山廣傳。隨後王公驤陸接法傳授,受法弟子,幾遍全國,法始大興於世。該法簡便快捷,學者咸稱禪密,語似不當,義實相侔。其亦時節因緣到來,法當出興宇內,以利廣大有情乎!

心中心密法,以六印合一咒,三密加持,設不設壇場均可。修時,手結印,口持咒,不作觀想,但返聞心持密咒無音之聲,有如念佛觀。持咒時作金剛持,但唇動口不出聲,綿綿不斷,以得佛力加持故,入定至為迅速。這樣修持既不傷氣,又不傷血,且係養身妙法。以出聲即傷氣,默念即傷血,今作金剛持,心念耳聞,意不外馳,一線連綿不絕,心澄志凝,氣血調和,安然入定,精神朗健,軀體安康,明心見性之基礎即建於斯矣!

此法每日修一座或二座均可,另有打七與九座之法。每座修二小時,手結印不散,口持咒不停,不可半途散印下座,否則不算,須從頭修起。如根性相當,能連續修持,絕不中斷,修滿千座,決定可以明心見性。見性後,從體起用,磨練習氣,即與禪宗合轍。如再藉大圓滿妥噶修習之法勤苦修習,身化虹光,證成佛果,亦非難事!

以上心中心、大圓滿等法,以係密法,未經灌頂不可公開傳示,故不詳言修法。有志者請覓師灌頂傳授,依之修習,自有是處。

一切眾生,本來是佛,本不用修法以證佛果,只以積垢深重,雖遇明眼人直示心性,又不肯自信承當,故不得不假法修行,以作黃葉止啼之舉。而諸修法中又以善巧方便不同,修習即有快慢遲速之殊。參禪動輒數十年始能得個消息,甚或迷悶終身而不悟。修其他宗派者,又多不敢言明心見性,此以淨土宗尤甚。上述之心中心密法,可謂方便快捷多矣,亦復要修千座,約須三年之久,方能親見本來面目(此就最慢者言,根利速成者並不須坐滿千座)。克實言之,這都是無辜而披枷帶鎖,無事而走冤枉路。等到打開桶底,見到本來,方知本來現成,多此一舉。

一念回光見性者,修心中心法一千座見性者與參禪數十年見性者,其時間之快、慢、遲、速,曾不可以道里計。但多走冤枉路者亦不無補償、值得之處。以冤枉路多走後,腳勁畢竟鍛煉出來了。彼未走過冤枉路者,腳勁虛弱,一經上路——即對境遇緣時,即覺力有未逮! 何以故? 因上述三種人所悟之理雖無二樣,但在力用上大有差別。一則以悟來甚易,未經習定磨練,心恒隨境動搖,不能自主,故力量不足;一則久經打坐,習定功深,參究錘煉提撕觀照,一旦開悟,故能灑脫自如,不為塵境所左右。古德所謂:「功不唐捐,法不浪施! 」雪竇云:「數十年來曾辛苦,為君幾下蒼龍窟,屈! 屈! 堪述,明眼衲僧莫輕忽! 」即頌此也。

修心中心法約用三年的時間,仗佛力加持,可以開悟,雖較一念回光者多花了些時間,但比三十年勤苦參禪者省去了十倍的辛勞,而且可以得到同樣的力用和效果。我們這些末法時代的子孫,除了深自慶倖何來如此福德遇此大法,和深切感謝佛菩薩的慈悲恩德外,還有什麼話可說哩!

復次,心中心法除了可以明心見性,即生成就外,還可以發願求生西方極樂世界。如念佛不得力聖境不能現前者,可假此法修習,以證三昧,往生西方極樂世界即有十足把握。此法雖名密法,實際是熔禪淨於一爐的圓妙大法! 有志者應探求修之!

最後,奉勸修密的同仁,慎勿以密法作犯罪的勾當,而遭慘重的罪譴。密法固有種種奧秘的神通妙用,但須知任何妙法修得之通,俱非真通,與漏盡慧光顯發所證之通,不可同日而語。此種依法修得之通,只是依通,與外道之法術相似,只能取悅炫耀於無知宵小之流,不登大雅之堂。縱能冒充神聖于一時,謀取些少名聞利養,及至眼光落地,非但神通消失無依,亦將隨業受慘厲惡報。

(丙)  悟後真修

明心見性以前,任你修什麼法門,如何用功,都跳不出「盲修瞎煉」的範疇! 以未悟真心,于修法即不能無疑。雖亦努力用功,但有疑慮留礙胸中,不安之相即無法避免。而此不安之相即是生死根本,故雖對治功深,不為真修。普照禪師《修心訣》云:「修在悟前,雖則努力用功,不忘念念薰修,但亦著著生疑,未能無礙,如有一物礙在胸中,不安之相,常現在前。日久月深,對治功熟,則身心客塵,恰似輕安。雖復輕安,疑根未斷,如石壓草,猶於生死界不得自在。」故云:「修在悟前,非真修也。」

但任何人都免不了有此一段盲修瞎煉的過程。待打開桶底明識本來後,就路還家,隨緣了習,任運雙修定慧,天真無作,動靜常禪,方是無修之真修。《修心訣》云:「即或劣機,見性後煩惱濃厚,習染深重,對境而念念生情,遇緣而心心作有,甚或被境緣昏亂淆惑,昧卻本來者,雖亦借種種對治方便,除其劣習,去其污染,不無有功之修,但以念念無疑,不落留礙,日久月深,力極功純,自然契合天真妙性,任運寂知,與前勝機,更無差別。」故學佛者,必先以明心見性為期,待明心後除斷習氣,方為真修。亦餘之所以大聲疾呼,不須參究刻板死煞話頭,只由師家直接指示心性,令學人當下悟去,再著手真修,以免唐喪光陰也。

或曰:明心見性,即是聖人,非但不須再事修習,還要現種種神通變化,大異常人,所謂大機大用,神變莫測,今何故反謂悟後方是真修?

答曰:今時學道人有二種過錯:一者以為悟後即是聖人,應現種種神變。如不能變現,即為非悟,只是口頭禪,空說真理而已。因之心生退屈,反墮無分之失者,比比皆是。二者,則謂宗下原本無修無得無證,一悟便休,何須再事修治? 以致雖以理悟,而習氣依舊,日久月深,依前流浪生死,未免六道輪迴。關於這一點,前面本已談過,似不須再講,但以關係修道人成敗至巨,且又係眼下學道者錯會病根所在,故不嫌辭費,再詳論之。

《修心訣》云:「入道多門,以要言之,不出頓悟漸修二門。」又云:「此頓漸二門是千聖軌則,以上諸聖,莫不先悟後修,因修乃證。所謂神通變化依悟而修,漸薰所現。非謂悟時即發現也。」

圭峰禪師云:「識冰池而全水,籍陽氣以消融。悟凡夫而即佛,資法力以薰修。冰消則水流潤,方顯溉滌之功;妄盡則心虛通,始發通光之應。事上神通變化,非一日之功可成,乃漸薰而發現也。」

仰山示眾云:「我今分明向汝說,且莫湊泊,但向自己性海如實而修,不要三明六通。何以故? 此是聖末邊事。如今只要識心達性,但得其本,莫愁其末;他日後時,自在具足。若未得本,總將情學他,終不可得,得亦不真,將來成魔有份。」

以上所引,可知頓悟是:凡夫迷時,妄執四大為身,妄想為心。不知自性是真法身,自己靈知是真佛,常於心外覓佛,東奔西走,忽被善知識指個入處,一念回光,見自本性,識自本心。而此心性,原無煩惱,原無生滅,本自圓成,本自具足,與諸佛無殊無別,而且由凡夫至佛位,更無階級次第,故云頓悟。

雖云頓悟,但屬理邊,事上習染,多生歷劫,生來死去,執著堅固,卒難頓除。故須依悟而修,漸除習氣,直至妄盡,神通方顯,絕非于頓悟理時即現神通。故修道者,須明過程,識別先後,切不可因未通而自疑,更兼疑他人。以為均不能悟道,而另走蹊徑,誤入歧途,縱經塵劫,亦不能成道。

況且發通與否,不足說明是否悟道。一者,通有多端,有借密法修得者,有依神鬼附身告知者,有靠夙世薰修報得者,等等不一,不可謂是等人均已悟道。因此等神通,或有所依,不是真通,或僅相似通,一旦色身敗壞,失其所依,即消滅無有。二者,古德謂有先悟後通和先通後悟之別,不可謂一經發通,即係悟道。如明破山禪師在天童修道時,未發悟前,即能出神偷鄉人之鴨,作遊戲三昧。後事發,被密雲悟禪師訶曰:「子遊戲神通雖不無,但佛法未夢見在! 」破山跪請開示,再經力參,方始開悟。降及近代,眾生根器更劣,習障更重,欲先通後悟,千萬人中不得一人。故我人須於悟後,依悟而修,漸除習氣,漸發神通。以上先聖歷代祖師,無不如是。故頓悟漸修二門是佛徒的軌範,各宗行人俱應奉行遵守!

或曰:理即事,事即理,理事不二。理如頓悟,事即相應,如事上不能透過,尚有留礙,如何能說已悟真理!

答曰:理事非一非異。事以理成,理以事顯;理不離事,事不離理,約此不相離理,故非異。但真理無形,而妙用隨緣,應諸萬類,妄立虛相,不無形狀,約此有相無相,故非一。今悟道,雖已明悟自己空寂之靈知即是真佛,但以多生習染深厚,一下不能頓除,遇事尚還生心,見境卒難無念,但於生心動念時,非如盲目者,不知塵境本空,粘著攀緣,流浪忘返。而能于前念動時,後念即覺,頓時掃空。不過較全不動心者有生滅的痕跡,力量稍差而已。但能綿密保任,時時覺照,日久功深,自能打成一片。歷代祖師之牧牛行,即此悟後用功之楷模也。

古德云:頓悟雖同佛,多生習氣深;風停浪猶湧,理現念猶侵! 故悟後常須照察。妄念若起,都不隨之,損之又損,以至無為,方始究竟。天下善知識其能於事上發神通變化者,均非一日之功,乃漸薰而發現。況神通為聖末邊事,于達人份上,並不看重。雖或發現,並不欲用。如未得本——明心見性,但求其末——發神通,非惟不能成道,抑且著魔有份,故不可不慎!

今之佛徒,恒以神通衡量他人。妄以為一念悟時,即隨現無量妙用,神通變化。若無神通變化,雖道眼通明,亦為非悟,此等人真所謂不知本末、不明先後癡迷之徒。既自生退屈,亦不信他,斷佛種性,莫此為甚,良可悲也。

關於第二種時病,以為一悟便休,無修無得無證者,較上述以為一悟便發通者,雖似有悟,但以見地未徹,誤入歧途,與前未悟者所失無異,且或為害更甚。蓋前者只自生退屈,不自信兼不信他,一旦時節因緣到來,尚可打破癡迷,步入正軌。而後者自以為有悟,邪見根深,免置後修,依前流浪,深入輪迴,無以自拔!

上面說過,無修、無得、無證乃理邊事,亦為到家人最後了手語,絕非於一念悟時,即臻無修、無得、無證之境。尤其今代末法時人,根陋障重,更不能悟後未經進修,即臻無功用地。其言不須修治,一悟便休者,非狂即癡,實不可信也。

蓋一切眾生本具如來智慧德性,只以迷妄不知,認假作真,造業受報,流轉六道,淪為眾生。雖在眾生而本性不失,只一凜悟,便與諸佛無殊,不假修成,故云無修;凡所有相皆是虛妄,本來空寂,無有一法,故云無得;證至極地佛亦不立,故云無證。但當妄習未除,攀緣執著,流轉生死時,又非不眾生。故須念念薰修,心心覺照,於大悟後,於惡斷斷而無斷,于善修修而無修,登堂入室歸家穩坐,所謂絕學無為閑道人,方是無修無得無證的時節。未到此地步,即高談無修無得無證,寧非欺賢誑聖,自貽伊戚!

或曰:頓悟頓修頓證,自古有之,難道此等人不是一悟便休嗎? 又難道此等人也要悟後漸修嗎? 假如自古有之,今時當然也不無了。

答曰:頓悟頓修頓證者,非上上根人,不能得入。核實言之,此等人根機之所以高上深厚,皆過去依悟而修,漸薰積累而來,至於今生機緣成熟,故能聞即發悟,一時頓畢。表面看來,似乎是頓悟頓修頓證,實際上亦是先悟後修之機也。古德云:今日之頓,亦昔日之漸也。至於今世,學人根性陋劣,如非大菩薩再來,實難頓悟頓修頓證。縱有一二大根人一聞千悟,一悟頓畢,亦不能無修無得無證。蓋無明習染,非一生可畢,更何況說個無修無得無證,早落在有修有得有證裏邊了也。

《修心訣》云:「凡夫無始劫來,流轉六道,堅執我相,妄想顛倒,無明種習,久已成性,雖到今生頓悟自性,本來空寂,與佛無異。而此舊習,卒難除斷,故逢順逆境,嗔喜是非,熾然起滅,客塵煩惱,與前無異,若不以般若著力薰修,焉能對治淨明,得到大休大息之地? 」

大慧杲禪師云:「往往利根之輩,不費多力,打發此事,便生容易之心,更不修治,日久月深,依前流浪,未免輪迴。豈可以一期所悟,便免置後修? 」

是以悟後,常須照察,不可玩忽,妄念忽起,或一凜覺,或提佛念,以至無為,方始究竟。故頓悟漸修之義,如車二輪缺一不可也。

頓悟漸修既是佛徒之修行軌則,成道津梁,應如何修而後可? 與悟前之修,又有何差別,試申論如下:

(一)悟後之修,不可一概而論,須視學人妄習深淺,煩惱重輕而定,習障淺者,不用對治,惟隨緣照察,念起即覺,覺即轉空。念念如是修習,自然漸得百千三昧。如《修心訣》云:「但照惑無本,念念不住,空花三界,如風捲煙,幻化六塵,如湯銷冰。客塵煩惱,自然俱成醍醐。」學者如能如是念念修習,不忘照顧,定慧等持,則愛惡自然淡薄,智慧自然增發。若微細流注永斷,圓覺大智朗然獨存,即現千百億化身,於十方國土中應機赴感而無留礙矣。

《修心訣》云:「雖修萬行,唯以無念為宗。天下善知識,悟後牧牛行,雖有後修,已先頓悟,妄念本空,心性本淨,雖除斷惡習而無惡習可除,雖勤修福慧而無福慧可修;修而無修,除而無除,斯乃真修真除矣。」

又云:「見色聞聲時但伊麼(即見色聞聲,但如明鏡照物,風過樹時,不作他想),著衣吃飯時但伊麼,屙屎放尿時但伊麼,對人接物時但伊麼,乃至行、住、坐、臥,或語或默,或喜或怒,一切時中,一一如是;似虛舟駕浪,隨高隨下,而念念不住;如流水轉山,遇曲遇直,而心心無知。今日騰騰任運,明日任運騰騰,隨順眾緣,無障無礙。質直無偽,視聽尋常,則絕一塵而作對,何勞遣蕩之功;無一念而生情,不假忘緣之力矣。」

似此任運寂知,原本無為之修,實等於無修。既無須另起爐灶,執法修持,亦不用冥存觀想,取靜為行,與悟前不明所以,堅執法相,牢持儀軌,貪取功德,追趕任務,披枷帶鎖之修,寧不大相徑庭!

(二)至於習染深厚,無明力大,於善惡順逆境界未免被動靜互換,心不恬淡者,則不無妄緣遣蕩、對治之功。對治法中,若掉舉盛者,則以相應之定功攝散;若昏沈盛者,則以慧門觀空(至於用何種功夫為宜,請閱下章「十種修行法門」 ),務令定慧等持,動靜相亡,入于無為,方始究竟。《修心訣》云:「先以定門攝掉舉,使心不隨緣,契乎本寂;次以慧門警昏沈,擇法觀空,契乎本知。以定治乎亂想,以慧治乎無記。昏亂相亡,對治功終,則對境而念念歸宗,遇緣而心心契道,任運雙修,方為無事。」

或曰:如此對治修習,與悟前劣機之漸修,一般無二,還講什麼頓悟呢?

答曰:以此等人機劣習重,障深垢厚,雖亦悟自性清淨空寂,具足萬德,與佛無異,其奈對境生情,遇緣成滯,被它昏亂轉換,昧卻寂然常知,不借對治之功,均調昏亂,非但不能入于無為,而反墮「悟後迷」中,是不可不慎也。

茲舉一二悟後迷的公案,以資悟後又不務實修者警惕:

(一)、負師

暹道者久參雪竇,得法後,竇擬舉往金鵝為方丈,而暹不從,後出世開堂,因德山遠和尚聲勢、名望均高於雪竇,即改而承嗣遠和尚。令使者通書各山,山前婆子欣然問曰:「暹首座出世為誰燒香? 」專使曰:「德山遠和尚。」婆子詬罵曰:「雪竇抖擻尿腸,為你說禪,始有今日,你得恁麼辜恩負德! 」

和州開盛覺老,初參長蘆夫鐵腳,久無所得。後造東山五祖演席下得法。出世住開盛,見長蘆法席大盛,乃改嗣夫。不原所得,拈香時,忽覺胸前如搗,遂於痛處發癰成竅。以乳香作餅塞之,久而不愈,竟卒!

(二)、賣友

慶藏主,蜀人,叢林知名。一日與秀大師同行入都城參法雲圓通禪師。到法雲,秀得參堂掛單,而慶藏主未獲允准。慶在智海,偶臥病,秀欲詣問病況,而山門無假,乃潛往智海見慶。慶反以書白圓通,道秀越規矩出入。圓通知之,夜參大罵云:「彼以道義故,拼出院來問汝疾,反以書告訐,豈端人正士所為? 」慶聞之,遂掩息。叢林盡謂慶遭圓通一詬而卒。

(三)、叛師

大陽平侍者,洞宗明安禪師之高足。一日  琊廣照禪師來訪,明安與之云:「興洞上一宗者,非遠即覺也。」照云:「有平侍者在。」安云:「平舊習深厚。」並以手指胸云:「此處更不佳。」又捏拇叉中示之云:「平向後當死於此。」暨明安圓寂,平居大陽,擬謀取師生前李和文都尉所施黃白物,不惜毀師靈塔。雖經山中耆宿切陳,亦不聽之。發塔,厥師顏面貌如生,薪盡儼然。眾皆驚異,平更厥破師腦,益油薪,俄成灰燼。眾以其事聞於官,坐平謀塔中物,不孝還俗。諸方以其人品格不端,皆棄之不顧。平流浪無所依。後於三叉路口遭大蟲食之。竟不免明安丫叉之記,悲哉!

此類公案亦不勝枚舉,皆悟後不借對治精修,積習深厚,昧卻天良,見利動心,忘恩負義,有以致之也。雖然,人固可以逞其凶頑奸詐之智,其奈護法神不予寬容何? 其不得善終也,宜矣!

須知雖借對治功夫,暫調習氣,以先頓悟心性本淨,煩惱本空,即不執法修行,落于有修有得有證之劣見,故能念念歸宗,心心契道,不失頓悟之旨。反之,修在悟前,以未見性故,雖念念薰修,但著著生疑。不能自在無礙,同時粘著法相,摶取功德,生死不了。故同樣用對治法門,於悟人份上,如假道暫宿。一時方便,不落法執,日久月深,自然契合道妙,成就無上菩提。與前勝機習淺,修而無修,無修而修者,更無差別,是又不可不知也。

又如修淨土念佛者,未開悟前,不知念念歸宗,只向外馳求,著相修行。甚者,著功德相,以多為勝,趕念經咒,反致生病。及開悟後,方知心即是佛,佛即是心,念佛即是念心,念心便是念佛;念念念佛,念念喚醒本心,所謂心佛道交,打成一片。故古德謂,一句佛號,明心見性後,方能全提,以未悟前,既不知念佛之落處,又復著著生疑,故不得真實受用。開悟後,識得心之本原,念亦得,不念亦得,無所謂念與不念;既不著相以求念,亦不避捨而不念。整日淨裸裸、赤灑灑,逍遙自在,隨緣無礙,到這時方才真正稱得起淨念相繼,無一念不是佛念。

關於「淨念相繼」一語,其中大有學問,它和禪宗悟後的保任功夫完全無異,它是念佛人修行進程的指標。茲不嫌辭費,略述於下:

蓋「淨念」二字非如一般人所想像的以清淨心念佛,即為淨念,而是念佛功純,能念之心與所念之佛,一時脫落,能所雙亡,空有皆泯之正念,始為淨念。

至於「相繼」,則又分靜中相繼、動中相繼與動靜一如等功夫深淺的差別。茲分析如下:

一、靜中相繼。念佛人念至能所雙亡,本性顯發時,為初顯淨念。嗣後,因無始曠劫著相習氣深厚,不能每坐皆顯,須隔數周、數月甚或一年再現,此全視行人的根基與修行的疏密而定。此時,行者須加勁精勤用功,使相隔時間漸漸縮短。由一年而數月,而一月,而數日,最後座座皆現;此為靜中相繼,相當於禪宗的「保」字功夫的第一階段,是為理一心。

二、動中相繼。靜中能時時相繼,遇境緣動亂時,又復打失,不能稱為真相繼。須在日常動用中磨練,上而至於縱橫無礙,順逆無拘,如在靜中一樣,仍舊孤明歷歷,無有走著,方為動中相繼。但有時偶而忘卻,遇境而動,馬上即覺而歸空。此相當禪宗的「保」字功夫的第二階段功夫,是為事一心。

三、動靜一如。不管動中靜中,俱無走著,且無守住之心,純任自然。此相當禪宗的「任」字功夫的第一階段,是為理事一心。

四、相繼亦不可得,不守之心亦無,昔日所有玄妙奇特,一掃而空,鎮日如癡如呆,淡而無味,然無味中有至味在焉。此相當禪宗的「任」字功夫的第二階段,是為事事一心。斯真淨念相繼者也。

茲為便於後學擇法修行起見,將元知訥禪師所說十種修行法門摘錄於下,供大家參考:

問曰:未審宗門,以何法治心? 曰:以無心法治妄心。問曰:人若無心,便同草木。無心之說,請施方便。曰:今云無心,非無心體,名為無心。但心中無物,名曰無心。如言空瓶,瓶中無物,名曰空瓶,非無瓶體,名空瓶也。故祖師云:汝但於心無事、于事無心,自然虛而靈、寂而妙,是此心的旨也。據此,則以無妄心,非無真心妙用也。從來諸師說做無心功夫,類各不同,今總大義,略明十種。

一曰覺察。謂做功夫時,平常絕念,提防念起,一念才生,即便與覺破,前念覺破,後念不生,此之覺智,亦不須用。妄覺俱忘,名曰無心。故祖師云:不怕念起,只恐覺遲。又偈云:不用求真,唯須息見。此覺察息妄功夫也。

二曰休息。謂做功夫時,不思善,不思惡,心起便休,遇緣便歇。故云一條白練去,冷湫湫地去,古廟裏香爐去! 直得絕廉纖、離分別,如癡如呆,方有少分相應。此休息妄心功夫也。

三曰泯心存境。謂做功夫時,於一切妄念俱息,不顧外境,但自息心。妄心已息,何害外境? 即古人奪人不奪境法門也。龐公云:但自無心於萬物,何妨萬物常圍繞! 此泯心存境息妄功夫也。

四曰泯境存心。謂做工夫時,將一切內外諸境,悉觀為空寂,只存一心,孤標獨立。所以古人云:不與萬物為侶,不與諸塵作對,心若著境,心即是妄,今既無境,何妄之有? 即古人奪境不奪人法門也。故云:上苑花已謝,車馬尚駢闐。此是泯境存心息妄功夫也。

五曰泯心泯境。謂做功夫時,先空寂外境,次滅內心,既內外心境俱寂,畢竟妄從何有? 故灌溪云:十方無壁落,四面亦無門。即祖師人境兩俱奪法門也。故有語云:雲散水流去,人寂天地空! 此泯心泯境息妄功夫也。

六曰存境存心。謂做功夫時,心住心位,境住境位。有時心境相對,則心不趣境,境不臨心,各不相到,自然妄念不生,於道無礙。故經云:是法住法位,世間相常住。即祖師人境俱不奪法門也。故有語云:一片月生海,幾家人上樓! 此是存境存心滅妄功夫也。

七曰內外全體。謂做功夫時,于山河大地,日月星辰,內身外器,一切諸法,同真心體,湛然虛明,無一毫異,大千沙界,打成一片,更於何處得妄心來! 所以肇法師云:天地與我同根,萬法與我同體。此是內外全體滅妄功夫也。

八曰內外全用。謂做功夫時,將一切內外身心器界諸法及一切動用施為,悉觀作真心妙用,一切心念才生,便是妙用現前。既一切皆是妙用,妄心向甚處安著? 故永嘉云:無明實性即佛性,幻化空身即法身。此是內外全用息妄功夫也。

九曰即體即用。謂做功夫時,雖冥合真體,一味空寂,而於中內隱靈明,乃體即用也;靈明中,內隱空寂,用即體也。故永嘉云:惺惺寂寂是,惺惺妄想非,寂寂惺惺是,寂寂無記非。既寂寂中不容無記,惺惺中不用亂想,所有妄心如何得生? 此是即體即用滅妄功夫也。

十曰透出體用。謂做功夫時,不分內外,亦不辨東西南北,將四面八方只作一個大解脫門。圓陀陀地體用不分,無分毫滲漏,通身打成一片。其妄何處得起? 古人云:通身無縫罅,上下成團圓,是乃透出體用滅妄功夫也。

以上十種功夫,不須全做,但得一門成就,其妄自息,真心即現。隨宿根曾與何法有緣,即便習之。此之功夫乃無功之功,非有心功力也。即使未悟真心者修之,亦易當下得見。此休息妄心法門,對學道人最關緊要,故不厭求詳,錄示後學,切勿以畫蛇添足視之!

以上十種功夫,俱在行、住、坐、臥處著力,須於穿衣吃飯時,屙屎放尿時,對話工作時,一切時,一切處,綿密覺察觀照,不消打坐參究。其或習障深厚,力有未逮,仍須打坐用功者,即仍聽之,但須於下坐後,將定中功夫,推在境上,在動中著力鍛煉,庶幾可以早日打成一片,而臻無功之大功,圓成菩提大道。

至於密宗,悟後更須密修,以期即「身」成就。其修法之廣,方便之多,遠非顯宗可比。但密法貴師承灌頂傳授,不可公開露布,故從略。